122李仙
陈亦程一脸颓废的问妹妹,“你会后悔吗?” 窗外树荫簌簌,夏城的天热一阵冷一阵,下不了决心入冬弄得偶尔还有稀薄的桂花味流窜进屋。 柳生生抬头望窗外打下来的阳光,在哥哥身上渡了层失真的光。 所谓爱,往往是对无条件回应的重构,终其一生围绕一个不可再现的原初满足欲望。 生生看着这层光,她真的体验过来自母亲的无条件爱吗。 还是在分离后,倒推构造起了一个理想起点? 她渴求的爱是否是一种对被全能回应的迷恋。 生生移眼看哥哥耳朵上她打的奇数耳洞,眼下睫毛垂下的倒影,还有面向她会永远热烈的眼睛。 而无条件的被完全理解、包容、支持的状态并非真实存在,是她试图将哥哥塑造成一个可以被无条件回应的对象。 现在哥哥逼她直面幻想中的全能母亲,逼她丢掉对母亲的代替性投射。 陈亦程与她对视,低头悬停在她鼻尖,脱掉阳光,黑沉沉的压在她面上。 主体正是在这种失去中诞生。 他的鼻息打在她面颊,“会吗,妹妹。” 生生看着他瞳孔里的自己,像照镜子一样看另外一个昏头昏脑冷冷涔涔世界里的自己。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哥哥,陈亦程会不会是她幻想出来的哥哥。 她需要一个承载对理想妈妈投射的人。 她需要一个永远坚实喜欢她肯定她甚至拥护她的人。 她需要一个能时时察觉她敏感情绪,明白她真实渴求的人。 她需要一个比她大一点点可以依靠,关键时刻能够引领她的人。 她需要一个某些方面强过她,某些方面比她弱,好激励她源源不断努力的人。 所以,她幻想出了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爱她,天然性正当性的爱她。 他垂眸看她的嘴唇,低头吻在她的唇上。 和她唇齿相依的是和她骨肉相连的哥哥。 当爱情彩票降临在兄妹这一不可撤销的血缘身份之中,将会永恒的进入不可消解、不可退场、不可逆回的状态中。 在此无法还原、丢失终止键、具有潜在暴力性、窒息的如子宫包裹状态关系中让生生获得了她梦寐以求的安全感。强烈的被需要,极端的占有欲才能感受到爱。 譬如,母亲后悔生出孩子了就能塞回去吗,后悔又能如何,不后悔又能如何,她们的爱情已经诞生了。 任何缺乏重回原点和中途退出的关系都会产生不可修复的裂痕,她们回不去从前,再也不能单单做兄妹。 血缘作为兄妹相恋这出木偶戏背后的提线,牵引固定她们上演一出无法退场的舞台剧。 她在他的吻下回答,“哥,你知道做了后悔的错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。” 苦由取生,取既自知。知而不离,不过为细执。后悔,她从来没有后悔,有过些晃荡和踌躇罢了。 柳生生撇头高高举起手臂,翻过手掌挡住树叶筛下的光斑,凝视边缘处理的特干净的美甲。 漫不经心的自问自答:“毁尸灭迹啊,陈亦程。” 生生移回目光勾唇和哥哥瞳孔里的自己对视,“你可以主动埋藏我的错误。” 陈亦程看她的眼睛,里面明晃晃的恶意像一盘水银倒影他的身影。 她的笑容太坏了,太恶劣,先让他自己猜测自己值不值得被爱,再把他阴湿的爱剖在道德下煎熬。 这么一张漂亮的嘴巴尽说些叫人去死的话,坏妹妹坏到他想掐死她同归于尽算了。 有时候做爱的时候他不想那么凶的,可生生就有能力抓着他这颗可怜的心七上八下。 凶一点,再暴力一点,也许就能多讨到一点儿。 爱。 生生双手环绕搭上哥哥的后颈,搓磨他倔强的发根。 “陈程你还记得婆婆喜欢看到《李仙》吗。” “李仙终于把自己赎出来了,他们俩好不容易在一起。可是啊,郑元和久经穷困,仍不回头翻醒用功读书。还说爱她眼波横,爱她眉风趣。” “烟波似淳露,无酒使人醉。” 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尖利嗓音咿咿呀呀唱着古老的粤曲,诡异到生出一种尖酸刻薄的味道。 “无心书卷,都是爱她的美目神迷。” 她的手慢慢从后颈划到耳朵,长长的指甲沿着陈亦程的眉眼勾勒。 “哥哥,我也觉得李仙眼睛漂亮。” “哥哥,你还记得李仙做了什么。” “李仙为了让他专心读书把眼睛刺瞎了。” “哥哥你也可以这样的。” 陈亦程你可以去死的。 可以主动去死的。 不需要多说什么了然于胸,陈亦程看见了她嘴里死的形状,要是自杀就喝水银好了。 她咯咯的笑,笑的眼睛里的光碎成水银颗粒,自己的脸在里面闪烁不晰。 水银划过食道会有灼烧感吗。 她漂亮精致的指甲,不仅可以刺瞎他的眼睛,还可以轻易划断他心脏跳动的声音。 明黄色的甲片,加拿大一枝黄,入侵物种。 嵌入眼球里的甲片是异物侵犯,陷入心脏里的甲片是入侵物种。 陈亦程不敢再直视她,侧目看她看过的窗外。 一张朝思暮想的脸,高高悬挂在玻璃上,仿佛隔有千年距离。 陈亦程觉得自己的心变成红石榴,一颗一颗的掉子,咕噜咕噜滚不停,淅淅沥沥落不停。 “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,你别一脸伤春悲秋了。” 生生笑眯眯的仰脸亲了陈亦程快要凝固的脸,“过几天冬至,婆婆是不是要去你家吃饭。” “嗯,每年都去的,人多热闹些,到时候等你下课我和灰灰去接你。” 她勾着手指继续数日子,“再过几天放圣诞假。” 翻过身,双手托腮,小腿反复抬高又放下,“我记得圣诞晚会你有表演是吗,是拉什么曲目。” 对角落里的大提琴努努嘴说:“你去给我也拉个曲,把哄我开心了,那天下午我和季蔓霖逛完集会去看你表演。” 他翻身下床随手拿了条短裤套上。 生生望着那抹熟悉的蓝色,“你有病吧,没裤子穿了,穿小学校裤。” “初中的。” 她翻了个白眼,夏省校服全球哪都能出现,陈亦程这种人功不可没。 跳下床,登登登跑回自己房间翻出套情趣男仆装。 等她回来,空气中已经飘起松香味,白雾般的细白粉末在橙黄光线中翩翩扬起,衬得坐在里面擦弓毛的人一副神圣相。 生生恍惚一瞬,把手里色情衣服砸在他脸上,“穿这个拉琴比较神圣。” 陈亦程翻着手里没两块布料的“衣服”,穿这个拉琴总有一种自己在卖的感觉。 她的使用意味太浓,明明白白的物化他。 陈亦程一点不在意自己成为妹妹的欲望客体,至少她是找自己去承载她的欲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