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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南归3

    

燕南归3



    燕仁烨把燕禾匀摔在塌上,并不回答,泄愤一样地扯烂她的衣物,她白皙的手臂因他的动作撞到了床头,霎时乌青一片,他也没管。

    他毫无预兆地提枪上阵,刺穿干燥的她,这下她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,面上疼痛得泛了白,紧闭住眼,咬牙制声。

    这才是他们的常态,敌对,仇恶,像两只被锁在黑屋的困兽,想要驱赶黑暗,却将对方咬得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悲哀至极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燕禾匀的错觉,身上的人也僵住了,她眼前像有雾,看不清燕仁烨的脸,便继续闭着,颊上似乎落下了轻吻,身下的剧痛也缓和了几分,还有一声男子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
    她也无意再去探寻。

    她很累,这么多年,她第一次感觉到累,她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。

    殿内烛光闪烁,星星点点,恍惚之间,燕禾匀眼前浮现出了祁玉脸红的样子。

    她从未见过如此至真至纯的人。

    偏偏还循规蹈矩,礼数多得像前朝老臣,更木讷可爱。

    她羡慕他啊。

    若是最后祁玉知道了她的目的,她的不堪,会恨死她吧。

    可她也做不到回头了。

    燕禾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    梦到先帝驾崩以前,她是最受宠的公主,但同时也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。

    因为她也是先皇后同宫中一位绝色男乐师私通的孽种。

    世人皆道先帝同皇后举案齐眉锦瑟和鸣,专宠之下也勤于朝政,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代明君,殊不知,他也是那天底下最窝囊的君主。

    他爱惨了先皇后,但先皇后不爱他,先皇后一生都痛恨着被困在宫墙深处。

    先皇后和乐师的私情败露时,正怀着六个月大的燕禾匀,先帝一怒之下处死了乐师,差点连肚子里的她都不能幸免,是先皇后哭了三天三夜,才得以保下。

    她一出生便被抱离了凤仪宫,先帝禁足了皇后,直到她死,也没逃离过宫墙。但他给了燕禾匀无上的荣宠。

    后来燕仁烨出生了,他的母亲是宫中另一个妃子,同时她的太傅不再教她四书五经,伦理女德,教的是执政谋略,权力制衡。

    先帝从未向她隐瞒她的身世,他要她替她母后补偿他,成为燕仁烨的刀。

    梦里的最后一幕,是先帝病卧床榻,行将就木之时,诏了先皇后在床边,命燕禾匀把毒酒端给她。

    先帝的命是先皇后取的,乐师死后,她便给他下了慢性毒药。

    所以先帝把先皇后也带走了,燕禾匀目睹着两人双双死于床榻,平静地昭告天下先皇后因挚爱先帝追随而去。

    而她的人生也步入崎岖。

    燕禾匀睁开眼,入目是绣着花鸟的床帐,天光大亮,殿内也亮堂堂的,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,下身便穿来一阵疼。

    那一下确确实实是钻心的痛,即使后来滋润了,缓和了,也还留有疼感。

    醒了?

    她闻言向床边看去,燕仁烨龙袍整洁,正坐在她床边,眼底一片疲色。

    陛下怎么在这?

    下了早朝便顺路过来看看你他见她又转过头去,一时语塞,便拿起床柜上一方檀木盒来。

    给你拿了止肿的药膏来我

    好了,燕禾匀似是不耐打断他,谢过陛下好意,我会用的。陛下政务繁忙,还是早些回去的好。

    说罢她裹紧了锦被,颈侧的咬痕刺着了燕仁烨的眼,那半句我替你擦,终是被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那皇姐好好歇息。

    他的手在身侧紧了拳,又松开,那朕便先走了。

    许是自尊心作祟,他仍是没吐得出对不起三个字。

    燕仁烨后悔昨晚的行径,可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,会对她说的那些话如此芥蒂。

    对那些事实,如此上火。

    他其实早就淡忘了谢云儿,淡忘了当时发的火,可带给燕禾匀的,她是淡忘不了的。

    施暴者从来不记得自己的恶行。

    燕禾匀这一歇,便足足歇了将近两个时辰,再醒来时天色都快昏暗了。

    她唤来小春为自己沐浴更衣,脖颈往下尽是红痕,暧昧不明,有些扎眼。

    包裹在热水里,她看着它们发怔,足足泡了半个多时辰才从浴房离开,整个人却还是恹恹的。

    殿下。

    小春从殿外提来一食盒,打开它,内里是摆盘精致的荷叶糕。

    午后时平沙王曾来过,见殿下还在昏睡,在殿外等到傍晚,留了糕点便走了。

    王爷还嘱咐奴婢平日要好生注意殿下夜晚休息,去太医院抓点安神的药材呢。

    祁玉竟来过?燕禾匀这才有了些精神,伸手捻起一块糕点,入口即化,甜而不腻,还有着淡淡的荷叶香气。

    倒是比宫里的还好吃。

    她突然有点想见他了。

    说起来,自那日匆匆一别,他们也两日未见了。

    所以今夜去平沙王府看一看,也算不得频繁吧。

    他们的葡萄还没吃完呢,可以把荷叶糕带过去一起吃。

    燕禾匀脸色终于好看了些,草草用过晚膳便梳妆一番,把脖颈上一处吻痕用力地拿脂粉掩盖,一下一下像在置气。

    罢了,她笼上外衣,提起装有荷叶糕的食盒走出殿外,一边走一边理衣,想着还是尽量整洁一点。

    皇姐这是要去哪?

    她猛地停下脚步,燕仁烨还是一身龙袍,神情淡淡的,正站在她面前几步的距离处。

    见燕禾匀不答,他便近身像要拿她手中的食盒,皇姐这是要给朕送吃食?不必如此麻烦,朕这便是来陪皇姐用晚膳的。

    不是。她把食盒往身后藏了藏,深吸一口气道,陛下还未用膳吗?那我便吩咐御膳房送过来吧。

    你手里不是有吗?他又想去拿那个食盒,燕禾匀截出他的手,不动声色地把食盒递给小春,拉着他进去。

    那些是一早便做的,不新鲜了,陛下还是吃些现做的吧。

    燕仁烨便没再执着于此,跟着她进去,目光不曾从她脸上移开。

    皇姐见到朕,脸色不比刚才好了。

    她刚踏出大门整理衣裳时,朱唇微弯,眉目不似平时凌厉,倒有些温和。此时却暗淡了下去,灵动都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陛下眼花了罢。

    御膳房送了吃食来,两人相对而坐,燕禾匀虽是草草用过了晚膳,此时没什么胃口,便端正坐在桌前,看着地摊的花纹失神。

    殿内很安静,他们谁都没主动开口说话,燕仁烨放下筷子,拿帕子揩了揩嘴,打破了此时的沉默。

    她脖颈上那块印子被掩住了。

    皇姐方才出门不是来找朕的吧?

    她眼眸抬了抬,扔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。

    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,现在不也陪在阿烨身边么?

    这下轮到他沉默了。

    也罢。皇姐的情人这么多,是朕搅了这好事。

    燕禾匀不答,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,陛下用了晚膳便离开吧,我有些乏了。

    燕禾匀,燕仁烨皱眉道,你又是在闹什么脾气?

    她无言以对,极其无奈地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既然皇姐乏了,便歇息罢,朕留在今夜就留在飞云宫了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他就一把抱起她至塌上,一只手解开外袍。

    陛下,我还疼着。

    你当我是什么?

    燕仁烨微微动怒,看着她这副样子就有些来火,但想起昨晚自己干了些什么,又气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我不碰你我

    昨夜的事,我也不该皇姐把它忘了吧。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似是从未这样低声下气对过燕禾匀,替两人宽了衣袍便圈着她睡在塌上,下巴抵在她发顶。

    忘了?她开口道,气若游丝,我自知担不起陛下一句对不起,也做不到同陛下一样,转瞬即忘。

    我想歇一阵子,这飞云宫陛下还是少来了吧。

    燕仁烨不就是不爱她么。

    她早就知道的。

    她现在,好像也不爱他了。

    身边的人不再说话,良久,燕禾匀在半睡半醒之间,听见了有人用气音在她耳后迷迷糊糊说了一句什么。

    对不起。

    次日醒来,燕禾匀身边已经没有人了,她摸了摸,还有些许温热,应该刚走不久。

    看来她今日醒得算早。

    她不再赖床,精神气较昨日恢复了大半,用过了早膳也还未过响午。

    殿下,陆二公子传了消息过来。

    暗卫呈上了一封信,燕禾匀不紧不慢地拆开来,写的并不多,她一目十行的看完,神色变得凝重。

    陆浮光自齐总管之事后边盯紧了朝廷上的动向,没想到这次意外收获,查到了渠城,北川等等西北的几个大城今年遭了旱灾,田地颗粒无收,都在闹饥荒,而因三省六部机构繁琐耽误了许久才下拨的救命粮,又被一路克扣,真正到百姓手里时早已所剩无几,足足饿死了好几百人。

    几城县令十万火急地上书,如今已在户部堆积了好几本折子,若再等挨个上递中书省,门下省,尚书省乃至皇帝,西北的情况怕是会更糟。

    这些人整天拿着朝廷的钱吃白饭还不够,齐总管的事刚过,又来一出克扣粮食。

    她执笔写下一封信,唤来暗卫立马送到户部尚书处,加急。

    再写一封,送往陆将军府上。

    现在,她终于可以去平沙王府了。

    燕禾匀还是拎着那盒荷叶糕,只是多放了一盘宫中新做的,虽然秋日凉爽糕点这样放一夜并不会坏,她也不好意思给祁玉吃这个,这盘待会她自己吃就好了。

    这次王府的守卫没再拦她,兴许是祁玉特地吩咐过,便领她进府,让她在偏厅候着了。

    还是她上次来待的偏厅,陈设没怎么变。

    殿下。

    祁玉还是一身白衣,少年气翩翩,背着光走进来,微微喘气,大概是跑过来的。

    好慢啊。

    她也是一身白衣,笑颜如花,两人站在一起,莫名的相配。

    没猜到殿下这么早,便没来得及准备。还望殿下恕罪了。

    他走近了,面上带着浅浅笑意,专注地看着燕禾匀。

    她一手拎着食盒,一手自然而然地扯住祁玉的袖子往外走,那祁公子的意思便是,我没来的时候,就在准备着等我咯?

    殿下他叹气,眼神无奈,也没反驳。

    叫我名字。

    殿下这不合礼数。

    那你昨日擅闯帝王后宫,还在我的飞云宫足足等上两个时辰,就合礼数了?

    燕禾匀停住脚步,踮脚靠在祁玉身侧,抓着袖子的手紧了紧,抬头继续道,你一介王侯还嘱咐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要好好伺候我,又是什么礼数呢?

    我他微微避退她温软的身子,双眼不自然地眨着。

    可他越是退,她就越发靠近,一连后退了几步后似乎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禾匀。

    燕禾匀一怔,踮着脚的身子失了衡,祁玉一把将她稳住,两掌抓捏她的肩,再把她按了回去。

    留心脚下。

    知道了她闷闷应声,继续拉着他走,不过一会儿便走进了王府后花园,秋日凉爽,二人便在亭子里坐下了。

    下次殿禾匀再来,可直接来书房或卧房寻我。便不必久等了。

    如此最好。

    燕禾匀笑着打开食盒,取出两盘荷叶糕来,一盘放在自己面前,一盘放在祁玉面上,又取出几样宫里独有的糕点。

    昨日辜负了美意,今日特来赔罪。

    无妨。只是禾匀昨日白日昏睡太久,想必是因夜间难眠。

    我这有几副安神助眠的药方,已经派人寻了药材,走时一并带走吧,祁玉不等她回话便吩咐了侍从,带着小春下去拿了。

    嗯劳烦挂念了。谈到昨日的事,她终是笑不起来的,只得含糊吃下一块荷叶糕。

    祁玉淡淡看她一眼,没有多言,只是也跟着她咬了一口糕点,嘴角沾上了糖粉。

    燕禾匀见状想也不想,抬手便揩走了他嘴边的糖粉。

    他一愣,微微别过头,拿着糕点的手抬也不是,放也不是。

    啊,你别生气,我我只是只是顺手。她声音越说越小,一双眼极为无辜,话语间还时不时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无妨静默片刻,祁玉开口道。

    她便松了一口气,上回他生气的样子记忆犹新,她可不想再来一次。

    燕禾匀正打算再捻一块荷叶糕吃,以缓解尴尬之时,唇边却忽然多了一抹触感,激得她睁大了眼。

    只见祁玉指腹在她唇边轻轻一揩,拇指上便也沾上了不少糖粉,似是从未有过同女子这般亲昵的举动,耳垂又是红透了的,面上却还是无波无澜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收手,脸侧在一边,一览无余红透的耳垂,把他出卖的彻底。

    这样便扯平了。

    燕禾匀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心跳如擂鼓。

    亭中有风穿过,带动祁玉的鬓发,他又回过头,零散的发丝贴在脸上,一双眼中情绪晦暗不明,目光瞥开,像在掩饰什么。

    这样的情形只维持了片刻,便被燕禾匀打破了。

    她将那揩过他嘴角的拇指往自己唇上靠近,眼神不曾在祁玉面上移动过,发觉他突然僵住的神色,便停在了唇边。

    那若是我舔走它呢?

    她依旧紧盯着他,分明说着让他燥热的话,语气却还无比认真。

    他喉结上下滑动,这不妥

    是不妥,还是不可?

    祁玉眼神逃避,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微微成拳。

    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于礼,是不可;于情只是不妥而已。

    燕禾匀没等到回答,便不再拘泥于此,好啦,我知你是何人,不逗你了。

    她便移开手,还是用的它去捻起一块糕点,自顾自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其实我此次前来,也有一个正事要与你商谈。

    祁玉一时有些失神,身侧的拳松开了,她转移话题,他该轻松的,可又像少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何事?

    祁玉,她又咬了一口糕点,舌尖舔掉唇上的糖粉,神色正经,你可知西北诸城今年旱灾饥荒之事?

    西北?虽未得到消息,但西北地带一贯燥热干旱,基本每隔几年都会不大不小闹一次旱灾,今年竟还闹上了饥荒?

    不错,今年雨季无雨,酷暑难耐,旱灾也比往年来势汹汹。前段日子朝廷终于拨上了粮,可那救灾粮被一路克扣,到百姓手中的寥寥无几。不仅没有救急,反而加重了地方对朝廷的不满。

    据说前段日子已经饿死了几百人,不知如今又涨到了什么数,若是继续等三省走程序,恐怕是要铸成大错。

    两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,祁玉抿着唇,又开口道,那对于此事,可有解决之道?

    有,燕禾匀不假思索,我需要你,同我去一趟西北。

    好,长公主有用得上我的地方,便尽管吩咐吧。只是不知,你想如何解决?

    还能如何?放粮救灾呗。

    那此事还得上书尚书省,加大救灾粮的规模。

    不必。她笑了笑,若是再等上书审议,怕是西北都死完了。

    这粮,走长公主的私账,由你,代表朝廷下为护送分发。

    祁玉一怔,这可不是笔小数目。

    放心,我有钱,若是我没钱了,不还有你嘛。

    公主又在说笑了。

    那祁公子到时当真会见死不救?

    不会。只是公主千金之躯哪轮得上我。

    世事无常,燕禾匀站起身,面如春风,若长公主不再是长公主,你可还愿意同我像今日一般促膝长谈?

    长公主不再是长公主,还能是谁?莫要尽说些不好的话。祁玉也站起身,同她亭中相对。

    回答我。

    愿意。

    可若是你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,还会不会呢?她腹诽自嘲。

    那便好。她牵上他的袖子,走出亭子,背对着他道,不是说我以后可以直接去书房卧室找你么?总该带我认认路吧?

    在他面前,她总是笑着的,而他也喜欢看她笑。

    遵命。

    燕禾匀自顾自走在前面,打量着府里的布局摆设,全然不知身后的祁玉抬起了那只揩过她唇角的手,不动声色地,舔走了拇指上的糖粉。

    好甜。

    他耳根又红了。

    她应该没发现吧。